01

我读四年级的时候，东庄和西庄合并成一个小学。西庄来了十个男孩，外加一个叫白樱的女娃，长的吧，若是让我来说，她也就是有个女孩的特征，扎着两只羊角辫而已。不管怎么说，我们东庄的孩子总共十男八女，在气势上绝对能碾压住对方。因为天时、地利、人多，我们全占了。还有一层不得不提，即使双方打起来，他们撤退时都不利索，因为两村之间搁着一条河，这些孩子的每日往返全靠一艘破船。可要依你这么说，东庄这些孩子必然稳操胜券喽。特么的差点被人干出粑粑来。这是后话，咱们先摆在这儿，不提！

先说眼下，这事说起来有点呛人，西庄这群孩子傲气得很，根本不搭理你，他们组成一个小团体，看你的眼神都是怪怪的，就好像他是财主，我是乞丐，真是岂有此理。

尤其是，当我刚要接近白樱时，西庄的这十个男娃立马把白樱围得水泄不通，那架势就跟工蜂誓死保卫蚁王时的场景。尤其是那个叫小锤子的家伙，可能是他们的老大，居然喊起了口号，严防死守，小心野狗！

尼玛，白樱是学习委员，我是来交作业的好吗！

既然西庄的孩子抱成团，那我们东庄的孩子也不能光看着，我提议我们也组成一个小集体，团结一致，共同御敌。因着我姓墨，便自封墨老大，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吼了一嗓子，有谁不服？

说完，我威风凛凛看了小伙伴们一眼，结果他们均低头不语。二蛋站起来说，也不是不服，天天让我们喊你墨老大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天天摸你呢，你不是叫墨狗儿吗，不如喊你狗大合适。

我一听鼻子都气歪了，这像什么话。

二蛋小心翼翼看着我，要不，喊你大狗？

我去尼大爷嘚。

没办法，架不住小朋友们一直举手表决，最后狗大这称号算是通过了。我也就成了村里的活宝，不管走到哪里，人们都会说，瞧，狗大来了。还有的说，真不如大狗好听。后来这事被我妈知道了，挨了一顿揍不说，老妈还张牙舞爪骂我，这孩子，你缺心眼呀！

02

狗大也不是那么好当的。有一天，二蛋跟我说，你看看西庄那个锤子老大是怎么当的，天天给小弟们买吃的喝的，你呢，光知道耍嘴皮子。

想想也是，没点好处，谁愿意跟着你。我兜里的那点零花钱根本不够用，我手下有九个小弟，光是零嘴这一块，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。我把手伸向老妈的钱包，也不多拿，每次偷个五块钱维持着日常开销。架不住天天捣鼓，我妈打麻将的钱，经常入不敷出，因为她是搓麻高手，轻易不输。有一天，她蹙着眉头提了一嘴，怪事了，明明赢钱，却不见钱。

这话吓得我心惊肉跳。我妈走后，我冒着风险再一次把手伸进她的钱包。因为不这样做也不行，小伙们吃腥了嘴，一天不见吃的，人人躁动，见了我的面，必然问一句，带钱了吗？没带回家取去。

这话气得我两眼发青，尼玛，搞搞清楚，我是老大，你们想造反。

二蛋灰着个脸说，造不造反不知道，我就问问你，你能打的过我们九个？

大家伙看看，如今这个情况，我不偷能行吗？我打开老妈的钱包，里面的钱还真不少，我放心大胆拿了五张一块钱。为什么要拿五块钱，因为我每个月的零花钱刚好是五元，这样的话，即使万一失手，我也有退路可讲。抬头又看见我三姐刚发的三好学生奖状，人家次次考第一，我发挥稳定，班级倒数第二，倒数第一那个小伙伴被我收买了。老妈威胁我说，要是我考倒数第一，就直接弄死我，不要了。

我妈可能没看见我三姐刚发的奖状，因为我没挨揍。常常是，三姐的奖状就是我挨揍的理由。

老妈突然回来了。

我不怕她，钱到了我兜里，那它就是我的，我就是这么豪橫。

看样子我妈要去打麻将，她打开包翻翻，一抬眼，射来一股寒光，吓得我莫名一抖。我强装镇静，山雨欲来风满楼，还好我有底气。

我妈说少了五元钱。我大大方方说，我兜里就有五元钱，那是你给我的零花钱。

老妈吩咐我拿出来看看。

看看就看看。这时候我依然底气很足。我把钱拿了出来，为了显示我的无辜，我还把钱一一摆在桌面上。

老妈问我识字吗？

我豪橫说道，都上四年级了，怎会不认字呢。

那你看看这钱上面写的是什么呀？老妈指指钱。

这时候我感觉到小风已经凉飕飕，因为我妈是练武之人，她在动手之前，总是让身体各部的关节发出一种让人闻风丧胆的咔咔声。

我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一块钱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，偷钱者可耻！而且每一张都有。

老妈问我还有什么话要说。我老老实实回答，没了！

好家伙，老妈吼得一声，一记扫荡腿奔了过来，力道有多猛，地上的鸡毛都飞了起来。别看我背着书包照样来个旱地拔葱。

老妈紧跟着一招黑虎掏心，我赶紧蹲下，来个狗钻档，从老妈的胯下逃了出去。

大家伙是不是以为我也是练家子，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，我妈根本不教我武术，怕我将来出去惹是生非。我父亲趁势挑拨我和老妈的关系，他说，你妈之所以不教你武术，她是怕你将来不好控制。

我只好去找我姥爷，他才是练武的行家。老人家痛快答应，教我练武。寒来暑往学了一年多，净学一些旱地拔葱，狗钻裆，可倒好，别人一出拳，我跑的比狗还快，光防御了。

我哭丧着脸问我姥爷，就没别的招数，那种一拳打出去，免得百拳来。

姥爷喜眉笑脸回答我，别光想着打呀，得先学会逃才是。

今儿多亏姥爷交给我的招数，从我老妈的胯下死里逃生。

03

兜里没钱，小伙伴们还等我吃喝呢，怎么办？我无精打采走在路上，经过二大爷的家门口，看见他老人家正在磨锄头。我靠过去，趁他不注意，瞅一眼他家厢房里搁着的那具黑黢黢的棺材，大的像船似的。心里噗通噗通跳一阵。我很怕这玩意。二大爷今年不到六十，可他早早给自己预备下一口棺材，也不知是什么道理。听我妈讲，村里有个老头，三十岁就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，结果熬到九十九才用上。啥意思呢，你越是诅咒自己快点早死，老天爷还就不让你死了呢。我猜二大爷也就这心思。

二大爷抬眼看见亲侄子来了，赶紧往外轰我，他说夜猫子进宅没好事。

我说我早就变好了。今年还评了个三好学生呢。二大爷见到我生气是有原因的。前一段时间他踩在梯子上修房子，瓦片下面刚好有出生的小麻雀，我仰脸求他，讨一个给我玩玩呗。

二大爷回头一瞪眼，蛮横说，他闲得！

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

二大爷站在梯子上，双手托着一摞瓦片，我在下面捏了一个湿乎乎的泥团，喊他一声，二大爷，接着！然后瞄准他的脸，嗖地扔过去。

二大爷立马慌了神，不接吧，奔脸来，接吧，手里的瓦片怎么办。

人一般都是下意识的先保护自己，也因此，二大爷手里一摞瓦片掉落在地上跌个粉碎。后来他也没吃亏，我那当校长的爸爸，送给他一车的瓦片当赔礼。

所以说今儿我说变好了，而且还是三好学生，二大爷立马放松警惕，伸手说，把奖状拿来我看看。

我把三姐的奖状拿出来给他看，二大爷一看上面写着，墨瑜洲。问我你不是叫墨狗儿吗？

我说那是我大名。我们家六个孩子，我二大爷实在分不清谁是谁。

见我二大爷心情好，我就跟他攀谈起来。我说你磨锄头干什么用呀？

二大爷说他小河边的那块芋头地丰收了，明天就去把芋头给刨了。我夸张的表情，你不是木匠吗，怎么还会种芋头。

二大爷自豪地说道，别人样样干，样样松，你二大爷我呀，是样样干，样样中，你服不服？

我说，服！那芋头地在哪儿？

二大爷哈哈大笑，不是说小河边嘛，靠着那颗大榆树，好找。你去看看也行，省的说你二大爷吹牛。

感觉也没啥可聊的，我辞别二大爷去了集市。我们村正在赶大集。集市上，我看见一个卖芋头的壮汉，我蹲下来问他，芋头多少钱一斤？

他说三毛一斤 。又反问我你家里有吗，他平时还收芋头，收购价二毛五。

我说家里没种，说完我扭头走了，又一想，我二大爷家有啊！而且我兜里没钱，正在为钱发愁呢！

我返回去说，爸妈都在外地打工，捎信回来让我找人把地里的芋头给刨了，要不你去帮忙给刨了吧，每斤给你二毛钱怎么样？

壮汉听了立马坐不住了，他说你等着，我再去叫几个人来。好家伙，壮汉不但叫来六个同伙，还赶着一辆大马车，我坐着人家的马车一路指挥着去了我二大爷的芋头地。

我二大爷真没吹牛，壮汉说你家的芋头长的太好了。这些人干活很麻利，两个钟头就把芋头给刨完了，总共四百斤，给了我八十块钱。

这些钱把我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，都是一些十块，五块，一块的毛票。

我趾高气扬找小伙伴显摆去了。大家伙干脆蹲在小卖部门口不走了，拿了一趟又一趟，结果有几个撑的拉肚子。还有两个为了挣蹲位直接打了起来。我也不好受，主要是雪糕吃多了，还有果丹皮，江米条，火腿肠吃了也不少。

因为肚子不舒服，我提前告辞回家，听我妈叹口气说，你二大爷在家哭呢，他家的芋头被人偷了，大白天竟然还有人敢干这种事，小胆儿可够肥的。

吓得我光眨巴眼，一声都不敢吭。

架不住天天胡吃海喝，没几天就把这些钱给造光了。又没钱了，咋整！

04

上课间操的时候，二蛋气呼呼跑过来找我，他说真看不惯小锤子和白樱在一起的腻歪样。兄弟们说了，你得把白樱给抢过来。

我嗤地一声，白樱那么丑，我不稀罕。

二蛋猛推我一把，你啥眼神啊，知不知道，白樱是小伙伴们心中的女神。你是无能啊还是胆怯，跟着你这样的老大我们都觉得憋屈，不如解散好了，我们都去追随小锤子当老大。

一听这个我急了眼，你说说，白樱哪里好，但凡有一点好，把她抢过来还不是手拿把攥。

二蛋说，你没看见她有两个迷人小酒窝，还有她身上的香水味。

这个我还真没注意。上课的时候我特意瞄了白樱一眼，还真如二蛋所说，白樱确确实实有两个迷人的小酒窝，还有她身上飘来的香水味。

可是怎么接近白樱呢？隔天，二蛋给我透露消息，说白樱要换铅笔盒了，她看好的那一款好贵呀，起码得五块钱。最最重要的是，小锤子居然拿不出那五块钱。

瞧见没，机会来了，问题是，眼下我和小锤子一样，都是穷光蛋一枚。

怎么办呢？

我又想起了我二大爷。这段日子他好像已经从丢芋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。奇怪的是他又在家里磨锄头。我跟他套近乎，二大爷，您老还有芋头地要刨吗？

二大爷一副凶恶的表情，没了！

既然没了，那你磨锄头干嘛？

二大爷一扬脸，我刨花生不行吗？

我惊呆了，您老还有花生地啊！

二大爷难得露出得意样，有花生地你觉得奇怪吗，而且今年长势喜人，估计又是一个丰收年。

听二大爷这么一说，喜得我心花怒放，我催问他，花生地在哪儿呢？

二大爷也是心直口快，就在芋头地的旁边，哪天你去看看，你二大爷从不吹牛。

到这儿就没啥好聊的，是吧。我自言自语道，不知今儿赶不赶大集。

二大爷笑道，花生还在地里头呢，要卖也得等一段时间。

吓得我赶紧收住嘴，差一点露了馅。我转身想走，二大爷又冲我招招手，和蔼可亲道，小子你过来，二大爷求你点事，你不是天天闲的没事干吗，你去树上蹲着帮我看守花生地，看见有人偷我花生，你立马放一只响箭吱个声。

二大爷边说边拿出一捆过年没放完的窜天猴，而且还给了我十块钱，以命令的语气说道，这钱你拿着，二大爷不白用你，不蒸馒头争口气，一定要抓住这个小贼，将其碎尸万段。

二大爷这一番话，让我是惊一阵喜一阵，心情那是老复杂了。瞧瞧我干的是人事吗。可是为了俘获白樱的芳心，我毫不犹豫接过二大爷递给我的那十块钱。

拿着二大爷给的十块钱，我给白樱买了一个粉红色的铅笔盒，我埋伏在白樱去给老师送作业路上。我撒了个慌，说是我三姐买的，她不想要了，你留着吧！

白樱绝对是个见钱眼开的少女，她假意推辞两下，愉快收下我的礼物。

因为我手里有钱，变着花样偷偷给白樱送吃送喝，很快就俘获白樱的芳心，她不顾小锤子的苦苦挽留，毅然加入我们的阵营。当她牵起我的手，小伙伴们都沸腾了，这一仗我们大获全胜。

这天，小锤子一伙气势汹汹把我们截住。我有些心虚问他，是单挑还是群殴。

他说单挑没意思，群殴才算本事，为了白樱，他们西庄人值得背水一战。而且谁输了，必须保证，从此远离白樱，不准再和白樱有丝毫的瓜葛，问我敢不敢迎战。

我心虚的直打颤，二蛋站在我身后使劲掐我，他传递的信号是千万不能认怂。我也就鼓起勇气说，好吧，我接受。请问，何时？何地？

小锤子猖狂说道，在你们东庄打，算我们西庄人欺负你，有种你们去西庄打，敢来吗？下个礼拜天，我等你，哼！

说完，锤子他们坐上船扬长而去。

我有些懵圈，啥意思？咋不在东庄打，这话是不是说反了。

二蛋说，小锤子脑袋有问题。

因为东庄和西庄，两村中间隔着一条通天河，这都是老辈人吹牛的一种叫法，通啥天呢，在这头就能望见对岸，长度也有限，一头链接胶州湾，另一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，有人说去了渤海湾，我看够呛。

先说眼下事。看着锤子一伙驾船离去，我才明白锤子为什么让我们去西庄打，我们这里没船啊。黑牛说二蛋家里有船。

二蛋也不含糊，把袖子撸上去让我们看他的手臂，一片青紫，甚是扎眼。他说，船是他爹的命根子，昨天他就动了一下，惹来老爹疯狂的殴打。

目前来看，小伙伴对于去西庄打架这件事，还是干劲十足。可是没船过不去啊！怎么办呢？

二蛋提议，你二大爷会干木匠，让他给咱们临时打造一艘战船不行吗？

我直接给怼了回去，这事想都不要想，二大爷问我造船干嘛用呢，我说为了小女友去打架。好嘛，直接找我妈去了，我也不用去西庄打架了，在家就被老妈给收拾了。不是说还有六天吗，让我再想想。

放学回家的路上，我一直在琢磨造船这件事。看见二大爷在家门口晾晒花生，我走过去跟他拉拉家常。没想到二大爷对我老热情了，搬出一个小马扎子给我坐，还让我吃他的鲜花生。他感慨说，如果没有大侄子帮忙，估计花生又被小贼光顾了，你看今年的花生长的多好呀。

我能说什么呢。一回头，我又看见了他家里的那口大棺材，也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当船使用，就怕漏水啥的。

我说二大爷，你这棺材防水吗？

二大爷冲我眨眨眼，你瞎打听什么，又不是你进去躺。

我点点头说，虽说不是我进去躺，可即便你进去躺，漏进水去它也不舒服，你说呢！

二大爷立马拍着胸脯表示，绝对不会漏水，你忘了，咱们的老祖宗就是做棺材的，咱们家做的棺材，不是我跟你吹，结实的可以当装甲船使用。

我二大爷再说些什么，我已经听不见了，只要这玩意能当船使用就行了，再说其他的毫无意义。

现在面临的是狗的问题，二大爷家的狗实在是太彪悍了，可谓是六亲不认，我每次到他家里来，这家伙都是往死里咬我 。我知道接下来干的又不是人事，你说这棺材我二大爷能借给我吗，二蛋说他爹把船当成命根子，我二大爷又何尝不把棺材看成是他生命的所有。你说我要是不知好歹跑到老人家的跟前来，仰起脸说，二大爷，求你借我棺材用一用，我准备把它当成战船去西庄为我的小女友打一架。这一刻，我自己都觉得，我疯了！

怎么办，还能怎么办，只能偷了。那么问题来了，恶狗当道怎么办，那就先解决恶狗喽！

那以后，每次路过二大爷家的门口，我就拿火腿肠去喂他家的狗。二大爷跟我客气，你这孩子，自己都舍不得吃，干嘛喂狗呢？

一开始，这狗还冲我狂吠，架不住天天喂，居然跟我混熟了，每次看见我来，它都摇着尾巴跑过来，甭提有多腻歪。

决战的时刻到了。

05

当天下午，小伙伴碰了一回头，简单商量了对策，听说用棺材做战船，小伙伴们都莫名的兴奋。临散伙时，二蛋抓住一只大公鸡，他拔下一根鸡毛，煞有介事对大伙说，这根鸡毛就是我们的令箭，明天早上，看见令箭立马去狗大家门口报到，违令者斩！

想不到二蛋这家伙确实尽职尽责，天还黑乎乎，他就在俺家门口吹口哨。我悄悄起来，翻墙跳了出去。

感觉二蛋是块好料，他接过我给他的半根鸡毛，匆匆跑去召集小伙伴去了。为什么是半根呢，昨天回来，我又去逗弄二大爷家的狗，不小心被狗狗从兜里把鸡毛拽出来咬掉一节，此举吓出我一身的冷汗，你们不知道，二蛋这家伙一贯死心眼，没了令箭，你指挥不动他，就好像他将来就一定能当大将军似的。

我站在二大爷家的门口，透过门缝，看见他家的狗，这家伙在里头摇着尾巴一声不吭，我在外头使劲喂他火腿肠，一会儿就把它撑跑了。

我抱着老槐树跳上二大爷家的平房，进去后把门从里头打开了。

小伙伴们也来了，一个也不少。二大爷的棺材其实挺沉的，架不住人多力量大，大家伙一使劲，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棺材给扛走了。二大爷还在家里打呼噜呢。尤其是他家的大黄狗送了一程又一程。

到了河边，我拿出白布条，让小伙们勒在额头上，让人一看挺悲壮的。因为凡事得有仪式感，就好像二蛋拿着半根鸡毛当令箭，效果是一样一样的。

为了找这些白布条，我提前下足了功夫，把我妈的孝衣给偷偷剪了。因为是白大褂嘛，一开始我准备剪袖子，这样做是不是太扎眼了，再想想下摆也不行。后来感觉自己太聪明了，我在白大褂的后背上剪了一个大圆圈。

没过多久，村里有个大奶奶死了，那天八成是秋老虎最后的顽抗，怎么说呢，反正是酷热难耐，我妈为图凉快，里面啥也没穿，外面套上一件白大褂就去奔丧去了。你们想想，一群人刚开始都在痛哭，唯独我妈露着一个大后背，还是圆的，这也没法哭了。看一眼就憋不住笑，本来是一个沉痛的葬礼，结果愣是搞成一个欢乐的海洋。后来，我妈觉得后背凉飕飕，察觉不对劲，跑回家脱下来一个，登时气疯了。

再说眼前事，因为之前和小锤子约定过，到了岸边就以响箭为号。

二大爷给我的窜天猴还没放呢。此时对岸一声脆响，这说明小锤子已经严阵以待了。我命令二蛋赶紧发送响箭，这是我们的决心，认怂我就不是小墨狗。

二蛋出手按住我，他说慢着，问我兜里还有钱吗？

我问他啥意思？

他说这是去西庄打架，万一出现阵亡啥的，你不得赔个抚恤金啥的。

我一听愣了，啥叫抚恤金，我怎么就不知道。

这时对岸又是一身声响箭。绝对不能认怂啊墨狗儿。我给自己打气，天天钱钱钱的，搞得老子额头冒烟。我又想起了我二大爷，不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玉米地。

这么一想，我立马挺直腰杆，我说放心吧，钱都在兜里。其实兜里一个大子也没有。

二蛋听我一说，立马发送一只响箭。小锤子那边也紧随其后发送一只响箭作为回应。

十个小伙伴把棺材抬进水里，这时候，河里大雾弥漫，能见度很低，可能是雾大的关系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。十个人站在棺材里，小雨淋在身上很难受，因此就把棺盖举在头顶上，这任务就交给二蛋和黑牛来干。二蛋眼神好负责前面，黑牛断后，他俩举着棺盖为我们遮雨，剩下的八人，一面四个奋力划桨，也不是什么船浆，是比较结实的竹竿，指望着既能当船桨使用，紧急状态下还能当做武器去攻击敌人。

棺材里站的满满当当，而且不见漏水的地方。小伙伴都夸奖我二大爷，的确是一位响当当的好木匠，瞧这棺材做的就是棒。

在我的号令下，大家开始奋力划桨，这时天色慢慢见亮，宽阔的河面上，能见度依然很低。

突然，正在瞭望的二蛋大喊，不好，前方有船。

我咬牙切齿骂，好啊，等不及了，送上门来了。我二大爷说他做的棺材比装甲船都结实，大家不要慌，加足马力，撞沉它。

小伙伴一听来劲了，大家奋力划桨，竟然也能将棺材飞起来。

结果听见二蛋大喊，快停下，是我爹，我爹的船呀。

特么的棺材都飞起来了，怎么能说停下就停下。只听见二蛋的老爹一声哭喊，妈呀，啥玩意啊。他噗通跳进水里。也就在这时，我二大爷的棺材直接把二蛋老爹的船给撞翻了。

二蛋哭了，爹啊，爹啊。我赶紧捂住他的嘴，这下打死都不能吭声了，你想想，你动一下船，你爹就往死里打你，咱今儿可是把你爹的船直接干报废了，这事让他知道，你还能活吗。

经过这一番劝说，二蛋总算冷静下来。对面又是一声响箭，特么的，出师不利，还没见着敌人，先把自己人给干翻了。我不禁大怒，小锤子，他这是急着找死呀，我大吼一声，给我全速前进。

棺材在我的指挥下又飞了起来。不知啥时候刮起了风，大雾慢慢消失不见，在我们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三只快船，正是小锤子他们。

二蛋面露胆怯，他说早知道咱们弄它个三艘棺材来迎战好了。

小伙伴纷纷附和，是啊，是啊，弄它个三艘棺材就好了。

气得我破口大骂，谁家没事搁着三具棺材，特么有病呀。

紧跟着我又嚎了一嗓子，大家都别说话，给我憋劲儿往前冲，撞沉一艘算一艘。

再看对方乘风破浪，船速很快，小锤子更是摇旗呐喊助威，我们这边反倒是一声不吭，阴森森地没头没脑冲了上去。

快接近了，小锤子突然看见一口棺材劈波斩浪向他靠了过来，他那曾见识过，吓得嗷地一嗓子，妈呀，鬼来了，赶紧跑呀！

他们这一跑，我们更来劲了，跟在后头紧追不舍。

人家终究是快船，很快跑没影了。

小伙伴们刚想松一口气，前方又出现一艘船，这艘船的速度更快，简直势不可挡。小伙伴们傻了眼，更傻眼的还在后头呢，到了跟前，我们一看，船上站的是三五个青壮汉子，人人拿着斧头，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着寒光。

二蛋和黑牛还举着棺盖呢，这群青壮汉子二话不说，操起斧头就砍，二大爷的棺材盖登时被劈开两半。这群凶恶的西庄人叫骂不休，让你们装神弄鬼，去死吧！紧跟着又是一斧头，劈向棺材的底部，立马出现一个大窟窿。顿时水流浩荡涌进来。

二蛋哭着说，狗大，弃船吧，再不走，船就要沉了。

让我气愤的是，说好是小孩子打架，这群大人跟着掺和算是怎么一回事！

败局已定，我大吼一声，撤！我率先扎进水里，其他小伙伴纷纷跟风，像一条条青蛙钻进水里。我们拼命往回游，游了一段距离，我回头看一眼，我二大爷的棺材忽忽悠悠沉水里了。

我放声大哭，棺材没了，你们说，回去我拿什么赔给我的二大爷呀。

精疲力尽刚游上岸，看见我二大爷扛着鱼竿道河边钓鱼来了。二大爷看见我湿漉漉坐在岸上，过来摸我一下头，哈哈笑道，好小子，这么早就起来游泳了。

我一声没坑爬起来走了。二大爷追在后头骂，兔崽子，二大爷跟你说话呢，你聋了。

我边走边抹眼泪，还能说什么，我说您老人家的棺材沉水里了，你能饶了我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