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(随笔):天上有新月，身边有亲人，就是好人间

作者：豆荚儿

腊月里的一天，俗语中最冷的日子。想知道母亲那一天的样子，还有那一天的我。想不出来，不是母亲没说过，是我没问过。常常想，或许还有机会问。只是，我在外面的时候，母亲在家里；我在春天，母亲去了秋天，我在哪儿都找不到她了。

中午煮粥。没胃口也要吃。本该在腊八煮的粥，换了个日子。原料提前泡好的，各色各样的米和豆，一样抓一点，生着看，也是很好吃的样子。小时候过生日，母亲煮白粥，有米的时候用米，没米用面。用面的叫疙瘩汤。不管是米还是面，做出来都好喝。那样的饭，不是特殊的日子吃不到。

后来，我们将各种米和豆交到母亲眼前，母亲唏嘘，多好啊，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。现在，母亲什么日子都过了，又都不过了，我的白天和夜晚都和母亲没有关系了。照镜子，吓一跳，原来悲伤是会写在脸上的，不是故意的，但是就是摆在哪儿，不知道怎么化解。

削土豆，切丝儿，搁水里过一遍，和干辣椒一起爆炒。椒味儿猛，火热的辣香勾出几个喷嚏，也勾出味觉。土豆丝儿配米饭，顺口。上高中的时候，中午带饭，同桌的饭盒里装的就是米饭和土豆丝。我奇怪，为什么她的妈妈炒土豆丝不放酱油，而我的妈妈所有的菜都放。那时候，我以为，所有的菜都应该放酱油的。

我现在所以写起这事，主要不是说放不放酱油，而是说我同桌吃的是白米饭和土豆丝，而我书包里装的是一个两掺面的干粮和一块咸菜。因为同桌的饭盒太耀眼，我只好躲到一边吃。那天放学回家，我和母亲说，炒土豆丝是可以不放酱油的。

现在，我正吃着的，可以想象是同桌饭盒里的大米饭和土豆丝，只是，我已经不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吃，不能和当初的同桌一起吃，时光回转，有些生活，因为时空的不同，成长也就不同。还好，我能说服自己。

晚上说好去妹妹家吃饭，妹妹、妹夫为我准备了生日晚餐。出发前，一道一道门锁好。还是不习惯锁门，只是，母亲不在了，家门失守了。那是多少年呢，离开还是回来，母亲都呆在身后这座唤做家的房子。

慢慢地走出小巷，慢慢地不再回头。天还亮着。过了冬至，天黑得晚一些了。路上，几个放学的大孩子冲我打招呼。老师好，老师好。我笑着说，好，好。并不解释，明知道他们叫的不是我。

一条街上的许多老人分不清我和妹妹，何况这些成长中的孩子。我住的小区，多年从事幼儿教育的妹妹有极高的知名度，我常常借她的光被唤成老师。目送孩子们闪电一般地从身边滑过去，一个个细长胳膊细长腿儿，在镜子一样的冰面上飞，不知道畏惧。年华是多么叫人伤感的东西。

妹妹家，一屋子的香气升腾着节日才有的气息，豁然间，我的心头那朵浓郁的云被冲开了。对母亲最好的怀念就是好好活着，像这样，把生日当个节日庆祝，出生是多好的事，作为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，不是花，不是草，不是雨，不是风，是一个有温度的人。自己温暖，再去温暖别人。感恩母亲。

饭毕，从妹妹家出来，妹妹、妹夫一路护送。和妹妹挽着胳膊，背街没有路灯，妹夫通亮的手电照亮半条街。街道空荡，寒风冷冽，但是身心俱暖。天上有新月，身边有亲人，就是好人间。

到家，开院门儿，和妹妹、妹夫说再见，接着关院门儿。小院安宁，天空中的那弯新月，越走越高，越高越亮。开屋门，开灯，各个房间走，和自己说，生日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