著名作家黄志厚先生的高考前后

又逢高考季，回忆高考前后我的经历，勾起了难以忘怀、令人揪心的那些往事……

1984年的高考，对我来说，显得既特别，又难忘！发生在高考前后的两件事，可谓“九死一生”，至今后怕！

当年我就读的中学，是一所全日制乡村中学，有全乡30多个村的200多名高中生就读，多数是当地初中、附中通过升学考试，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。

我的初中是在邻村附中上的，当年初三年级只有30多名学生。1982年7月，我以全乡第4名的成绩考入了乡中学（该附中当年只考上了我一人）。乡中学高一年级有三个班，我被分在高一.二班，班上有60多名学生，住校生只有三分之一，当然我也是。

我住的宿舍离学校大门口最近，是土坯房，比较陈旧，毗邻沙河河沿。其它的六七间宿舍一直要绕过操场，位于校园靠东北角，后墙和前侧柱用青砖砌起，算是较牢固。

学校没有条件办食堂，住校学生都是自己做饭

我的老家在山上，离乡中学最远，单程也有近四十里路，其中川路只有十多里，路面较平，而二十多里的山路，梁峁交错，重山盘旋，蜿蜒曲折，走路很是费力。

步行单程需要约四个小时左右。我只能每周周六下午放学后回一次家，周日下午，从家里背上干面，酸菜洋芋等，再去供销社灌上2毛钱一斤的煤油，返校学习生活。

乡中学当年还没有条件设立高三年级。说我的高考当年比较“特别”，高二毕业，就要参加高考，因此难度更大一些。但备考压力较小，学习氛围也还轻松。

那时参加高考前要经过预选考试，名额很有限，由省教育厅下达计划，所在地区组织考试，按照分数高低筛选，确定正式参加高考学生。这样，绝大多数同学会落选，便回农村劳动，或当工人，或参军，或早早结婚生子了。

1984年5月下旬，新课程已上完，毕业考试已结束

一部分同学觉得自己根本过不了预选关，在教务处备案后，选择直接回家。另一部分同学便进入备战预选阶段，在老师指导下进行系统复习。

学校位置，位于渭河与葫芦河交会处，小块盆地和山谷坡地穿插切割，峰峦与沟渠犬牙交错。夏季川地暖湿气流和峰顶冷气交接频繁，容易形成积雨云，大多数日子，一到下午就会形成强对流天气。

天气说变就变，有时刚刚还是天朗气晴艳阳高照，一会儿就会乌云滚滚，刮风下雨，甚至出现狂风暴雨。在当地这个季节，跑雨躲雨对学生来说，是一件比较恐怖的事情。

记得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四点左右，学校离家比较近的同学，都相继离校了。

我班教室里只有20多个同学在自习。我和几个住校生，中午就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，计划教室里学习到五点以后步行回家。

这时，教室里忽然暗了下来，一道耀眼的闪电，透过玻璃窗刺射进来，只听见“轰隆隆的”打雷声，从教室房顶滚过……

下雨了，雷阵雨！

“雷雨，怕啥啊？下一会儿就会停得”；

“跑狂风，躲阵雨，牛头下，牛尾干，河边人捞滤渣堆成山”；

有的同学边念叨，边跑到教室门口看天气，有的同学教室里走动着，有的同学头也不抬，忙着赶作业，也有背英语单词的，你一言我一语，东一扯西一句的互相说笑着……

不一会儿功夫，电闪雷鸣，教室里完全暗下来，看书本上的字都模糊不清了。

“黑云压城城欲摧”

“暴风雨，暴风雨已经来啦，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”!也有同学兴奋地背起了高尔基的名句。

道道闪电撕裂云层和山川，声声炸雷滚过天空。

教室里渐渐变得沉默了，同学们互相对视，不敢出声。

雨点，急切的雨点，瓢泼大雨，倾盆大雨，倾缸暴雨……

同学们先是搬挪桌子顶住教室门，惶恐地徘徊。随着哗哗，轰轰……的怪声，教室里进水了，同学们的鞋湿了、地上的凳子也漂起了，水快要漫过书桌！

“赶快上窗台”！

此刻这是唯一的出路，同学们互相拉着，急忙攀上了窗台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手死死地抓着窗框。

只见那用红砖砌就的校园围墙，已决开了七八米的大豁口，褐黄色的混浊泥水里，裹着粗树枝、大石头、其它杂物，泥石流汹涌冲来，如万马奔腾嘶鸣，吼叫着，咆哮着……

又是突然几声响过，离校园围墙不远处的教师办公室、一排宿舍垮塌了，另一栋砖砌的教师办公室也被洪水冲去了一角，窗台上还站着一位女同学，泥水裹胁着浪沬，冲撞着那栋办公室，还有那位女同学的双腿……

我们在窗台上，相隔十多米距离，只能眼巴巴看着，心里十分害怕，焦急万分，可无力帮救，陷入绝望！

只能大喊“抓牢窗框，坚持”

也许是老天发了善心吧。一会儿，泥水浪沫似乎不再猖狂，威力减退，石块树枝少了，洪水的流速减缓了。整个校园却变成了浑黄泥水充斥的一片泽国。

“班干部带头，团员带头，抓紧自救，寻找冲走的物品”！值周老师不住地喊话，动员在校的老师和同学。

夜幕渐渐降临，校园里一片狼藉，电杆也被吹倒，停电了。约有四五十名同学，趟着齐腰深的泥水，摸索着打捞凳子、箱子、床板等，在泥水较浅的操场等地方，找寻被冲走的被褥、煤油炉、切菜刀等……

好在泥石流只冲塌了大门，冲走了部分围墙、几间教师办公室和我所住的宿舍，其它宿舍和教室里，只是不同程度地进了洪水。

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事故。

从乡上的广播中得知，下午的暴雨，学校旁边的大桥被山洪冲毁堵塞，河沟沿边的许多农家院落进了洪水，许多房屋和农田受损，家禽家畜被冲走，也有村民伤亡。

我的宿舍被洪水冲塌，我的床板，被褥都被洪水卷走了……

当晚，近处的学生们相继离校。我和几名离家较远的同学，只能在被洪水淹没地面的教室里，爬在桌子上，将就了一个晚上……

第二天，踩着多处被冲坏的泥泞之路，背上已被洪水浸湿，没被卷走的四五本书回家了，当时心情很复杂，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我的中学生涯。

当晚到家，心绪难平，煤油灯下以诗记之:

山洪如兽噬校园，

被褥灶具冲不见。

泥浪咆哮宿舍塌，

中学生涯就此断。

从此便开始了农忙夏收生活，帮家人割麦，担麦、拾柴，挖地……

一周后，收到了学校参加预选的通知，预选考试是在区上进行的。

预选考试前夕，从家里独自步行四个多小时，约上小表哥（小表哥不和我同村），一起先去镇火车站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，才到了区上二表哥家。吃在二表哥家，住在二表哥的朋友家里。

对于参加三天的全地区预选考试（试卷是手工刻蜡纸后油印的），两人均无紧张之感。倒是觉得城里什么都新鲜新奇，好吃好玩得太多。

二表哥的这位朋友是位领导，平时很少在家住，房子很宽敞。真皮沙发、收音机、大电视、亚铃等健身器材，样样都觉得很新鲜、好玩，晚上我俩就一起看电视（农村那时候没有电视，之前都没有见过电视机），或通过收音机听评书《杨家将》，最后一个晚上，二表哥还托人给我俩买了电影票，李连杰主演的《少林寺》。三天的预选考试，过足了电视瘾，对于考试结果根本没有上心，早都搁置一边去了。四个晚上，玩美了，耍嗨了！

后来，算幸运，我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预选上了。而小表哥本来与我不是一个中学就读，很遗憾，他落选了。

预选上的学生，学校要求返校，由各科老师进行集中辅导复习。我因缺少被褥、灶具等，加上家里正盖房，就没有条件返校……于是，在高考前的半个多月时间，整天呆在家里，伺候木匠，帮忙和泥、抱瓦等。休息的时候或者晚上，也会借助煤油灯，复习一下基本概念、公式之类。

1984年7月，我如期参加了全国统一高考，也是第一次参见印刷字体的试卷。

因为是高二年级就参加高考，英语粗略地只学了初中二册，所以英语考试是“胡乱答”；其它科目是“拣会的答”，不会的“懵着答”；生物化学算是我所有课程中自认为学得最好的科目，当然是“信心满满地答”。考卷发下来后，很快就做完了，得意地坐着，估计时间差不多了，无意翻展试卷，才发现折叠的合页题全部空着……霎时，手心里急出了冷汗，接着下课铃声响起，就这样交卷了……化学只答了一半。高考的三天时间，因为小表哥没预选上，我一人吃住都在二表哥家里。每天考试完，就带小侄女（二表哥的女儿，当时5－6岁），在铁道上走枕木，在砖瓦厂数瓦坯子……

高考结束的当天傍晚，就乘坐火车返回。

最近的火车站离老家也要五十多里路，因为太晚，当天赶不到家，于是提前一站下了火车，当晚十一点多，借宿在了一位同学家里。

次日赶回家的途中，必须趟过渭河。山上娃，基本都是“旱鸭子”，不识水性，不会浮水，但毕竟小时候跟大人赶集时趟过葫芦河，知道葫芦河水位较深，最深的地方也在大人腰部，或者说水深也在十五六岁孩子的脖子肩膀处。

这次过渭河，心里并不十分害怕，加之路上遇到了长我两三岁的邻村同学，所以很自信。

上午十点多钟，我俩走到葫芦河与渭河的交会处一渡口，但见河面很宽，但很平静，浅黄色的河水，打着不大的波纹向东流去，对面的北山隐隐约约，北岸边上的树木模糊依稀。

我俩把鞋子，裤子脱下，挽搭在脖子上，手拉着手，深一脚浅一脚，在河水里摸索着淤泥石子，小心地、慢慢地趟着……我扭头回看，离南岸下水的地方已很远了，心想估计快到河中间了吧。

这时，腰以下的水特别急速，就在转头的片刻，忽然被一个大浪袭来冲倒，一口泥腥味的河水呛进了嘴里，裤子鞋子都掉河里了。情急之中，一把快速抓住裤角，又搭在了脖子上，再伸手欲去摸鞋子，再次呛了水……

这时同学急急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，大声喊着“快蹬下腿，抬起头”，“吐水，换气”，“鞋子不要找了”！出于本能，我的一只手紧紧拽住同学的一只胳膊，另一只手抓着自己脖子上的裤管，一步一步地，艰难挪向北岸……

谢天谢地，终于平安上岸了，总算化险为夷了。

惊魂稍定，就把湿衣服搭在树上晾晒，两个人躺在河岸草丛里，喘着粗气，边晒太阳，边述说着刚刚的危险瞬间。

等衣服晒干，我用身上仅剩的五角钱买了一个火烧馍（现在叫白饼），光着脚丫，走过川里的砂石路，踏上山上的黄土路，走了近五个小时，疲倦地回到家中。

虽然赤脚走了五个多小时，脚底磨烂了，指头磨肿了，但是比起在河中呛水，不能呼吸，已经很惬意了。

那次过河遇险，有诗作记录:

大考涉河急还家，

偏遇渭水捉弄咱。

冲走鞋子又呛水，

学生原是憨旱鸭。

那年高考成绩出炉，我所在地区全省录取线最高，我的班级只考上了两名同学，我本人被省级中等专业学校录取。

从职以后，我并未“刀枪入库”，停止学习，通过成人自考，函授等，获得大专、本科学历、经济师。还获得北京大学金融法学院结业证书。但后来的每一次次考试，都没有1984年的高考那样让我记忆犹新……

吟诗以忆之:

洪魔咆哮毁校园，

涉渡渭河几遇险。

锦鲤奋力跃龙门，

世间百事出万难。

三十八年过去，弹指一挥间

1984年高考前后发生的这些往事，想起许多细节让人唏嘘不已，至今难以忘怀。

仔细想来，只不过是些难得的经历和偶然的磨难罢了！

人生路上，难题绵绵不断，又有谁能不会遇到呢？

人生考卷，难度更大！

万丈尘事，无解之题何其之多！！

著名作家黄志厚先生简介：

黄志厚，经济师。作品入编《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中国诗文精品典藏》，并受邀成为该书籍特邀专家团成员；第一届“复兴杯”中华诗词创作大赛三等奖获得者，获当代文化艺术人才库“文学人才”证。原创古体诗、自由诗、散文等作品，散见《首都文学》《当代精英文学》《中国先锋作家诗人》《百花文学苑》等纸、网刊。仗笔诗酒，行走山水间；喜用多情的文字，倾诉美好的远方。